傍晚的风带着凉意，卷起几片落叶，打着旋儿落在沈棠脚边。顾夜白那句话像冰锥，瞬间刺穿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。
她僵在原地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装着叶瑾论文的文件袋。他看到了。他不仅看到了苏婉儿的挑衅，也看到了叶瑾的解围和…那份论文。
“会长误会了。”她声音有些发紧，努力维持平稳，“叶学长只是…”
“学术交流？”顾夜白打断她，声音依旧低沉，却似乎敛去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、近乎暴戾的锐利。他缓缓推开车门，走了下来。
他站定在她面前，距离不远不近，恰好是社交礼仪允许的范畴，却因身高的差距和周身那股沉静的气场，带来无形的压迫感。他没有看她手里的文件袋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细细端详，像是在审视一件出现了意外变量的珍贵实验品。
“他对古法萃取很有兴趣。”沈棠垂下眼睫，避开了他的视线，语气尽量客观，“正好涉及我笔记里提到的一些内容。”
“是吗。”顾夜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他微微侧过头，抬手，指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，一个极其细微的、带着些许疲惫感的动作。“最近事情太多，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。”
他这句话来得突兀，与之前的话题毫无关联，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、近乎示弱的抱怨。这与他平日那种绝对掌控、无懈可击的形象形成了微妙的反差。
沈棠微微一怔，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。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，确实能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，眉心微微蹙着，不像伪装。
她的心脏莫名地缩了一下。一种…奇怪的、类似于“他也会累”的认知，悄然浮现。这让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极其微小的一丝。
“那…会长早点休息。”她干巴巴地说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私密性的抱怨。
顾夜白放下手，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，那里面翻涌的暗流似乎平复了许多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、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审视。
“叶瑾的研究方向，确实前沿。”他忽然又跳回了之前的话题，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，“他的团队设备和资源都是一流，对合作者也很慷慨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文件袋，“如果你感兴趣，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。”
沈棠彻底愣住了。他这是什么意思？鼓励她去和叶瑾合作？以退为进？还是…真的觉得那是个好机会？
她看不懂他。他的思维跳跃太快，情绪转换毫无征兆，像一团迷雾，让她无从捉摸。
“我目前的工作还没完成。”她谨慎地回答，选择了最稳妥的回避。
顾夜白几不可察地颔首，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。他的视线掠过她依旧贴着创可贴的指尖，声音放缓了些：“手上的伤，还好？”
“…没事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他沉默了几秒，像是斟酌着什么，最终开口道，“加密库房那边，后续还有一些扫描校准的精细活儿，对环境安静度要求很高。其他人手脚重，我不放心。”他抬起眼，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一种清晰的、不容置疑的委托，“还得麻烦你。”
这不是商量，是直接下达任务。但语气里，却奇异地没有往常的命令感，反而透着一丝…基于信任的托付？
沈棠的心脏又被那种奇怪的感觉戳了一下。她发现自己竟然…无法拒绝这种形式的“要求”。
“…好的。”她听见自己回答。
顾夜白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，快得像是错觉。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拉开车门，“不早了，回去吧。”
他说完，便坐进车里，黑色悬浮车无声地滑入夜色，没有再多看她一眼，也没有再提叶瑾或论文半个字。
沈棠独自站在原地，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，晚风吹得她有些凌乱。
手里叶瑾的论文沉甸甸的，心里却更乱。
顾夜白最后那几句话，像是一套组合拳，打得她措手不及。先是示弱抱怨，继而肯定对手，随后表示信任委托…每一步都落在她意料之外的地方。
她原本因被窥探和质问而升起的警惕和愤怒，莫名其妙地被搅散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…困惑和一丝极其微小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动摇。
他到底…想怎么样？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，那片创可贴边缘已经有些卷曲。
忽然，她想起刚才他按揉太阳穴时，那略显疲惫的神情。
…头疼的老毛病？
她甩了甩头，试图把这个无关紧要的细节抛出脑海。
麻烦。越来越复杂的麻烦。
她抱紧文件，快步走向宿舍楼，试图将那个男人带来的、一切混乱的思绪都关在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