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棠于夜 第66章

作者:小猪都配齐 分类:短篇 更新时间:2025-11-15 16:36:56
最新网址:www.biquge.xin

时间在死寂中凝固,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、冰冷的细线,缠绕在顾夜白的心脏上,越收越紧,带来窒息般的钝痛。他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,仰视着沈棠那张毫无波澜的侧脸,她空洞的眼神落在纸页上,仿佛他只是房间里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。

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…彻底的、被摒弃的恐慌。他那句近乎卑微的恳求,如同石沉大海,没有激起她眼中一丝一毫的涟漪。

“告诉我…我该怎么做?”他声音嘶哑地重复,指尖无意识地蜷缩,几乎要嵌入掌心,“告诉我…怎样才能…让你的心回来?”

回应他的,只有她轻浅得近乎消失的呼吸声,和那页纸上密密麻麻、冰冷重复的字句,像一道道无声的嘲讽,鞭挞着他的灵魂。

他错了。错得如此彻底,如此荒谬。他以为的猎场,是他亲手为她打造的囚笼。他以为的靠近,是将她推入更深的冰渊。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,在她这沉默的、彻底的自我放逐面前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一种巨大的、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。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踉跄和…脆弱。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——充满了悔恨、恐慌、无措,以及一种深切的、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楚。

最终,他没有再试图触碰她,也没有再说一个字。他沉默地转过身,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地走出了她的房间,轻轻带上了门。

那背影,竟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…落荒而逃的意味。

房门合拢的轻响,终于让沈棠一直僵硬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一滴冰凉的液体,毫无预兆地砸落在纸页上,晕开了那工整的墨迹。她迅速抬手抹去眼角,下颌线绷得死紧,重新握紧了笔,力道大得指节泛白,继续在那句绝望的箴言下,机械地书写。

心若无可归处…

心若无可归处…

仿佛只要不停地写下去,就能将那门外离去的身影,和心底那片荒芜的刺痛,彻底隔绝在外。

这一夜,主卧与客房之间的走廊,如同隔开两个世界。一边是冰冷的、自我惩罚般的沉寂;另一边,则是辗转反侧、被恐慌和悔恨啃噬的无眠。

翌日清晨。

智能管家依旧准时送来了早餐,摆放在餐厅。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。

顾夜白已经坐在桌旁,面前的咖啡一口未动。他换了一身深色的家居服,头发微湿,似乎刚洗过澡,试图洗去一夜的疲惫,但眼底的暗沉和下颌线紧绷的弧度,却泄露了内心的煎熬。

沈棠准时出现。她依旧穿着自己那身简单的衣物,脸色苍白,眼神平静得近乎漠然。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,沉默地开始用餐,动作机械,速度很快,全程没有看对面的人一眼,仿佛他只是餐桌旁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。

吃完,她放下餐具,擦嘴,起身,离开。整个过程,没有一丝声响,没有一秒停留。

顾夜白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,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那冷漠疏离的背影,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接下来的几天,这种模式固定了下来。沈棠严格遵守着某种自我设定的程序:准时出现,沉默用餐,然后将自己锁进客房,埋头于那本写满了同一句话的笔记本,或是阅读一些从学院数据库远程调取的、极其晦涩的专业文献。她不再去书房,不再与他有任何工作上的交集,甚至不再去庭院散步。

她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,用一种极致的、冰冷的安静,无声地抗议着,也…保护着自己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尊严。

顾夜白尝试过改变。他让厨房换了她偏好的菜式,她依旧沉默地吃完,没有任何表示。他试图在走廊“偶遇”,她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,仿佛他是透明的。他甚至再次动用了工作借口,将一份需要她专业意见的文件发送到她终端。

这一次,沈棠回复了。回复得很快,很专业,条理清晰,建议中肯,无可指摘。措辞却冰冷得像一份公开发表的学术报告,用的是最正式的文书格式,署名是规整的“修复助理:沈棠”,没有称呼,没有落款,公事公办到了极致。

这封回复像一盆冰水,彻底浇熄了顾夜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。他站在书房的光屏前,看着那行冰冷的署名,久久没有动弹。一种深刻的、无力的恐慌感蔓延开来。他宁愿她愤怒,她哭闹,她指责…而不是这种彻底的、将他彻底排除在她世界之外的…冷漠。

他发现自己宁可面对那只亮出爪牙、会咬人的兔子,也无法忍受这尊冰冷沉默、仿佛没有灵魂的雕塑。

猎人被困在了自己亲手筑起的围墙里,对着那看似触手可及、实则远在天涯的猎物,束手无策。

转机发生在一周后。

沈棠接到了一份来自学院古籍修复中心的紧急协助请求。不是通过顾夜白,而是中心负责人直接发到她的工作终端上的。学院收到了一批私人捐赠的、损毁极其严重的战国竹简,初步判断涉及失传的星象记载,价值连城,但修复难度极大,中心现有的人手无法处理,急需她的专业支持。

请求措辞急切而诚恳,完全是从纯专业角度出发。

沈棠看着终端上的信息,沉默了许久。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写满了绝望字句的笔记本,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。最终,专业素养和对古籍本能的珍视压倒了一切。

她回复了两个字:“收到。”

然后,她第一次主动走出了客房,没有去书房请示,而是直接通过内部通讯联系了智能管家:“请安排车,我去一趟修复中心。”

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,平静无波,却清晰地传入了书房——顾夜白早已将她的通讯权限设置为最高优先级,她的任何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。

几乎是立刻,书房的门被打开,顾夜白快步走了出来,眉头微蹙:“你要出去?”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…担忧。戒严尚未解除,外面的世界于他而言依旧充满不确定的危险。

沈棠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,只是平淡地回答:“中心有紧急修复任务。”

“我派人送你。”他立刻道,语气不容置疑。

“不必。”沈棠拒绝得干脆利落,依旧没有看他,“学院的车已经在门口。”

顾夜白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。他看着她冷淡疏离的背影,一种强烈的、想要阻止的冲动和一种更深的、害怕再次激化矛盾的恐慌在他心中激烈交战。

最终,他艰难地压下所有情绪,声音放缓了些,带着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…妥协:“…注意安全。保持通讯畅通。”

沈棠没有回应,径直走向门口。

悬浮车早已等候在外。上车前,两名穿着学院安保制服、气息沉凝的Beta成员无声地出现在车旁,对她微微颔首示意。显然是顾夜白安排的暗卫。

沈棠的脚步顿了一下,嘴唇微抿,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,沉默地坐进了车里。

车子驶出庄园,汇入车流。沈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、久违的街景,心底却没有丝毫轻松,反而像压着一块更沉的石头。

修复中心里,气氛紧张而忙碌。那批竹简的状况比想象中更糟,碳化、粘连、字迹漫漶,每一项都是巨大的挑战。沈棠一到,立刻被请进了恒温恒湿的无菌操作室。

一接触到熟悉的领域和亟待拯救的古老文明载体,沈棠立刻进入了状态。她戴上手套和放大镜,神情专注而沉静,方才所有的冰冷和漠然仿佛瞬间被剥离,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和…属于她的、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。

她快速评估状况,制定初步方案,指挥助手调配药剂,动作娴熟而精准,每一个指令都清晰冷静。那专注工作的侧影,散发着一种独特而耀眼的光芒,与这几日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判若两人。

操作室外,隔着特制的玻璃幕墙,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。顾夜白没有进去打扰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目光沉沉地凝视着里面那个全心投入工作的身影。

他看着她冷静地发号施令,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脆弱的竹简,看着她眼底那重新燃起的、专注而明亮的光彩…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——有欣慰,有骄傲,更有一种尖锐的刺痛和…深切的懊悔。

这才是她。这才是真正的沈棠。自信,专注,在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。而不是被他圈禁在华丽牢笼里,日渐枯萎的、沉默的影子。

他差点…亲手扼杀了这份光芒。

时间在专注的工作中飞快流逝。初步的清洁和加固处理告一段落,沈棠才直起身,轻轻吁了口气,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后颈。

她一抬头,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玻璃幕墙,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窗外那双深邃专注的眼睛。

她的动作猛地一僵,脸上的专注神情瞬间褪去,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冷的漠然。她迅速移开视线,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,转身走向另一边的工作台,继续记录数据。

顾夜白的心脏像是被那冰冷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,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。他站在原地,沉默了片刻,最终没有进去,转身悄然离开。

傍晚,工作暂告一段落。沈棠婉拒了中心负责人共进晚餐的邀请,收拾好东西,走向门口。

那辆学院的悬浮车依旧等在那里,两名暗卫也依旧无声地守在附近。

沈棠坐进车里,疲惫地闭上眼。高强度的工作暂时麻痹了神经,但一旦松懈下来,那种冰冷的空洞感便再次席卷而来。

车子没有驶回学院宿舍区,而是径直返回了那座戒严的庄园。

沈棠没有提出异议。她知道抗议无效。

下车,走进玄关。顾夜白竟然站在客厅里,似乎正在等她。看到她进来,他走上前几步,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扫过,声音放缓了些:“累不累?晚餐准备好了。”

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,甚至…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。

沈棠脚步未停,仿佛没有听到,径直走向楼梯。

“沈棠。”顾夜白叫住她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急切。

沈棠的背影顿住,却没有回头。

顾夜白沉默了几秒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,声音低沉而清晰:“学院的戒严令…明天会解除。”

沈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

“你可以…”他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…回宿舍住。如果你…想的话。”

这是他最大的让步,也是他…最痛苦的妥协。他害怕失去她,更害怕…彻底毁了她。

客厅里一片死寂。只能听到两人压抑的呼吸声。

许久,沈棠缓缓转过身。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,眼神平静地看着他,仿佛在审视一个陌生的、与她无关的决定。

然后,她极其缓慢地、清晰地说道:

“不必了。”

三个字,冰冷,平静,却像三道惊雷,狠狠劈在顾夜白的心上!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!

沈棠的目光扫过这间华丽而冰冷的客厅,扫过他震惊而苍白的脸,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,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,只有一片荒芜的淡漠。

“住在哪里,有什么区别吗?”她轻声反问,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、令人心悸的疲惫和冰冷,“会长。”

说完,她不再看他骤然痛苦收缩的瞳孔,转身,一步一步,走上了楼梯。

留下顾夜白独自站在原地,如同被冻结在冰原之上,周身血液冷彻。

他给了她离开牢笼的选择。

她却告诉他,她的心,早已无处可去。

温馨提示:按 回车[Enter]键 返回书目,按 ←键 返回上一页, 按 →键 进入下一页,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。
开启瀑布流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