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竹猗上船的时候,她就很担心那些人会对竹猗怎么样,不过所幸无碍。
“你不用担心,我不会有事。”竹猗安慰了一句,便上了楼。
顶层的栏杆边,面具男就站在那里,不知道看了多久。
“常辛,如何?”他问宿筠身后的黑衣人。
“按主上您的吩咐,一切都安排好了。”黑衣人行礼道。
面具男点点头,突然一挥手,一道玄光从他手中飞出,打在空中的那面水镜之上,顿时镜碎如雨,纷纷坠入大海。他再次挥手,四面狂风骤起,海浪滔天,汹涌而来,甲板瞬间被巨浪淹没。
而宿筠他们所站的地方,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起来,一滴水也渗不进。
宿筠看见卫皋、许南松等人纷纷御剑而起,避开浪头。陶苎衣被许南松护在怀里,毫发无湿。
海浪渐渐平息,浮在空中的一群人瞬间调转剑头,直指面具男。
象形宗姓庞的那个人闪避不及,被海水浇湿了半顶头发,此时他指着面具男怒喝道:“好你个妖族,不好好在你们三危山呆着,竟然跑到我们地头上来撒野,还想淹死我们,简直欺人太甚!”
面具男冷笑一声,伸手在栏杆上一拍,常辛腰间的长刀骤然出鞘,破空而去,啸声不绝,如挟雷霆万钧,劈向众人!
众人纷纷运气抵挡,数人的气劲汇成一股气浪,撞向刀锋!然而却只听得“嘭”一声巨响,两股力量撞击之下,发生了爆'炸,激起的巨大气浪把空中的数人全部撞飞!
面具男又一挥手,楼船四周瞬间升起浓雾,将整艘船包裹在内。同时楼船速度变快,弹指之间便驶出了数里。而那些被撞出去的人,此时已不见了踪影。
面具男对常辛挥了挥手,示意他下去,尔后看着宿筠:“你跟我来。”
宿筠没动,而是问道:“你这里有伤药吗?”
面具男瞥了泽风一眼,只得叫住常辛:“常辛,带这小子去疗伤。”
说完抬脚便走,宿筠则跟在他身后。
泽风见宿筠又要走,直接伸手去抓她衣袖,不过被宿筠拍了一下手背。
“先去上药。”
泽风只得乖乖收回手,他警告地瞪了面具男一眼,跟着常辛去了另一个房间。
“这船开向哪里?”宿筠问道。
“三危山。”面具男道。
“三危山?你确定这船能开到三危山?”
宿筠疑惑不已,如果她没记错的话,楼船从越兰城入海,便一路向东行驶,而三危山位于雍州最西面,只有内河,没有外河可通大海,况且现在的方向跟三危山正好背道而驰,南辕北辙,如何能到?
“当然能到。不过——”
面具男悠然地在窗边坐下,眼睛盯着楼船四周的浓雾,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窗沿:“现在后面多了几只老鼠,不把它们处理了,我怎么能安心回家?”
“你要怎么处理他们?”
宿筠也看向外面,之前的那些黑衣卫士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,在巨浪砸向楼船之前就已经不见了。不过她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消失了,而是,隐藏到了暗处。她猜到了那些黑衣卫士的去处,但却猜不透面具男的用意。
“你知道品极阁吗?”面具男转过头,唯一没被遮挡的眼睛看着宿筠,问道。
宿筠摇头。
“青州品极阁,是个奇怪的门派,说是门派也不像,他们更像是商人。品极阁掌握着九州之内最丰富最绝密的情报,但却从不参与天下纷争,一心只做两件事:第一,卖情报赚黄金。第二,品评天下人事。那个‘九州实力门派榜’就是出自品极阁之手,除了这个,他们还有什么‘九州美人榜’、‘天下英雄名士榜’、‘美食榜’、‘美酒榜’……简直应有尽有,数不胜数。”
听完面具男的话,宿筠更是不解:“所以,这跟你要怎么处理那些人有什么关系?”
“听说,铸剑师欧不循近几年又铸了两把好剑,他认为自己的剑完全可以上名剑榜,但品极阁的名剑榜更新过后,欧不循的剑榜上无名。他不服,于是筹办了一个‘试剑大会’,广邀天下英雄豪杰,前往试剑,打算借此机会,为自己的剑正名。”
“你要去参加这个大会?”宿筠虽然知道了面具男此行的目的,但对他背后的用意仍是不明所以。
面具男的面具下传出了低沉的笑声,他问:“宿筠啊,铸剑师是做什么的?”
宿筠凉凉地看了他一眼:“我叫竹猗。”对于面具男如此无聊的问题,她不屑回答,选择无视。
面具男也不介意宿筠的态度,他的声音仍是带着笑意,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:“竹猗,铸剑师是打铁的啊!那么,天机盒又是什么材质?”
宿筠这才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具男,暗忖道:他不会想把盒子熔了吧?但又仔细一想,不,绝无可能。那么——
“你究竟想做什么?”她直接问出了口。
“做什么?”面具男的笑声里透露出愉悦,“自然是,做一出好戏。”好戏两个字说得格外戏谑。
宿筠并不关心面具男如何做这出戏,她来的目的也只是想知道船将开往何处,至于其他的,知道也好,不知道也罢,于她无碍。既然有了答案,她也不多留,当即转身便走。
“竹猗。”面具男叫住了她。
“何事?”宿筠回眸。
面具男站起身,走到宿筠身旁,看着她:“你今日,毁了卫皋的剑。”
“是又如何?”宿筠微微挑眉。
“你可知道,你做了什么?”
“你想说什么?”宿筠冷笑,“说我不知世故,开罪于玄意门?”
“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你,你就没有,想起什么?”
“我应该想起什么?”宿筠反问。
面具男默然,他定定地盯着宿筠看了一瞬,末了摆手道:“没事了,你走吧。”
宿筠若有所思地瞥了面具男一眼,才转身开门出去。
她找到泽风的房间,在房门上敲了几下,没有听到泽风的声音。
她直接推门而入,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,却没有见到泽风的人。
“泽风!”她喊到。
“我、我在这里,等一下……”屏风后传来泽风慌乱的声音,和哗啦的水声。
片刻后泽风从屏风后转出来,身上只披了一件深色的长袍,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肩上,水迹沿着他的肩头蜿蜒而下,淌过胸腹,隐隐约约勾勒出他精瘦却结实的少年身形。
然而宿筠关心的是:“你没上药?”
“我,我身上都是血腥味,所以就先洗了一下。”泽风像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,无措地挠了挠脖子。
宿筠轻轻叹了口气:“药呢?”
“在那里。”泽风指了指桌上的药瓶。
“过来。”
宿筠走到桌旁,拿起药瓶,拧开瓶塞,浓重的药味霎时充盈鼻尖。
泽风乖巧地在凳子上坐下来,坐得端端正正。
“衣服。”宿筠示意他解开衣服。
泽风依言照做,露出了自己受伤的左边肩膀,断剑的碎片还嵌在肉里,他怕流血过多,所以没弄出来。一绺头发刚好遮住伤口,血迹都被清洗了,水迹依然在流淌。
宿筠伸手撩起他还在滴水的湿发,才发觉他身上笼罩着一丝冷气,不知不觉自己的声音里也带上一丝责备:“你怎么用冷水洗?”
“没事,我不怕冷。”泽风忙道,“而且这天气也不冷。”他怎么会怕冷?他就是在冷水里长大的,比起热水,他更喜欢冷水。
“会疼,你忍着点。”
泽风定定地看着宿筠,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肩膀上,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透过皮肤传到他的身体,肩膀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,迅速涌向全身。肌肤开始发烫,心脏也“扑通扑通”的蹦个不停。
他心里虽然很想让宿筠为自己上药,但嘴里却说道:“竹猗,我,我还是自己来吧。”
宿筠没将泽风的话放在心上,手下利落一按,碎片穿透他的肩头,射向后面的屏风,伤口迅速涌出鲜血。她取出一方丝帕,仔细地擦去血迹,敷上药膏。
泽风看着她的动作,嘴角不自觉地浮上笑容。宿筠的侧脸正对着他,纤长柔软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颤一颤的,他暗暗吞了口唾沫,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。他这才惊觉自己的目光或许过于放肆了,赶紧移开。
“还有哪里有伤?”宿筠的指尖上沾着药膏,问他。
“啊……”泽风仿佛被惊醒了一样,一把扯下还挂在右肩上的衣袍,指着手臂和侧腹的伤痕道:“这里,还有,这里。”
这两处的伤不算严重,都只是轻微的刮痕。但宿筠同样仔细地上药。
泽风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,总是时不时偷觑一眼,然后又匆匆移开视线,丝毫不知自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。
“受伤了还这么高兴?”宿筠突然开口。她的声音一贯冷冷清清的,泽风并不觉得这是冷漠,反而觉得像一串晶莹剔透的珠子,滴溜溜地滚过耳朵,滚进他的心里。
“因为,值得。”泽风仍旧笑着,“只要想到你亲自给我上药,就觉得,受多少伤都是值得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宿筠定定看他半晌,忽而冁然一笑,状似无奈地道了句,“傻孩子!”
不常笑的人,偶然真心一笑,便如天星慢坠,春花初绽,一时天地间皆粲粲然。
那一瞬间,一树春花就开在泽风心上,无声而绚烂。
但他的脸色却正经起来,语气里也带着急切:“我不是小孩子!”他辩白道,“你……”他想说你以前也见过我的,但又想到宿筠连名字都改了,肯定不愿提及过往,于是改口道,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很小,其实我这个样子出现是有原因的,我不小。是因为我兄长,他为了罚我,故意把我变成这个样子,这是我以前的样子,我现在已经长大了,不小了。等我以后变回来,你就知道了。”
“是这样吗?”宿筠这下对泽风的身世倒生起了一丝好奇,但语气里却没有泄露她的情绪。
“嗯!”泽风用力点头,认真道,“我说的是真的,我没有骗你。我不会骗你的。”
有一瞬,宿筠为他认真的神态微微动容,她用同样认真的神色,盯着泽风的眼睛,像要透过那双眼睛,看清里面的灵魂。但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,意味不明。
“还有伤口吗?”她问。
“还有……大腿上,这个我自己来吧。”泽风接过药瓶,扯起自己的衣袖给宿筠擦了她指尖上的药膏。
“那你,好好休息。”宿筠收回手,便转身离开。
“竹猗——”泽风突然叫住她
“怎么了?”宿筠回眸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