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唏哩呼噜~唏哩呼噜~”
屋内,饿极了的沈判大口大口吞咽着稀饭。
多日不食,韩叔不敢给他弄荤腥的吃食,每日熬一锅稀饭等他,前几天没等到沈判出来,大半都被自己喝了。
此时的沈判已经穿好衣服,除了耳根稍红,神态也已恢复自如。
一连喝了三碗金灿灿、稠乎乎、香喷喷的小米稀饭,沈判总算是缓过劲来。
一旁,韩叔、陈泽、刘锦闲聊着县里的琐事。
放下碗,沈判擦掉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,问道:
“你二人咋早早过来了?”
陈泽笑吟吟地道:
“昨夜我在‘振兴武馆’与好友喝酒,正好遇到刘哥巡夜,闲谈时听他说前几日在城门口见过你。
我想着这几日在衙门没见到你,猜测你应在韩叔这里,等刘哥夜巡后,我便同他一同来韩叔这里找你。
只是刚进门,就看到……”
沈判的脸再次红了,连忙拱手抱拳,哀求道:
“泽哥,泽爷,小弟错了,哥哥你说,想要小弟做什么,尽管说,这事可不兴外传啊。
小弟还没娶媳妇,万不可坏了名声。”
刘锦一旁听的不由想笑。
沈判在衙门里给人的印象是沉默、自律、孤独,想不到还有这一面。
韩叔在几人闲谈间一直悄悄注视着沈判。
自沈判进入地窖到出来,整整七天。
期间韩叔也曾因为担心而进去查探,但见沈判心口始终微微跳动,便没有将其唤醒。
此时见他清醒出来,也好奇他有没有变化。
可观察了许久,除了感觉其双眼变的清澈,似乎再无异样。
只是有陈泽和刘锦在,他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,没有开口询问。
几人调笑几句,陈泽好奇地问道:
“你这几天一直在韩叔这里吗?
你刚刚在院子里干什么?”
说完后,觉得不妥,又道:
“若是不方便就不必说了。”
沈判随口回复。
“没什么,韩叔这几日都在指点我如何成为好的快手,至于院子里的事…”
沈判停顿了一下,继续道:
“我那是在吐纳呼吸,以前在家里我都如此,现在在衙里不太方便,韩叔这里没人,我想着没人注意,没想到被你们遇上了。”
看着沈判一脸郁闷的样子,陈泽、刘锦不禁失笑。
“你是在练功吗?”
刘锦突然开口。
沈判笑道:
“也算也不算,小时候我在山里,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都感觉很温暖,便对着太阳呼吸。
倒也没啥方法,就是静下心慢慢呼吸,时间长了,也就习惯了。
我的箭术那么好,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你们也可以试一下。”
陈泽狐疑地看着沈判,总觉得他这么说是想让自己也出丑。
沈判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道:
“我在家里上山走路都是不穿鞋的,跑起来飞快,只是入衙之后这些事都不方便做了。”
随意闲聊几句,刘锦斟酌着语气道:
“沈判,你的事衙门里很多人都有所猜测,你若感觉受到委屈,我刘家可以为你主持公道,公布事情真相。”
沈判脸上的笑意消散。
“刘家?”
略带嘲讽地道了一声,接着道:
“刘家竟然愿意为我一名小小皂役主持公道,呵呵,我怎么不知道刘家如此良善?”
开什么玩笑,这件事已然定性,如果翻案,乔凌飞只是小事,背后的方知县及怀化府才是大头。
沈判不觉得刘家会这么好心,不惜得罪父母官也要帮自己出头,刘家这种大族,利益才是第一位的。
如果自己答应了,怕是一辈子都再脱不开刘家的控制。
面对嘲讽,刘锦面色不变,沉稳地道:
“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猜你也知道,我也知道你不会同意,只不过家族让我问询一声,身为刘家一员,既然享受家族便利,家族提出要求,我也只能问一下。”
刘锦的坦白让沈判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。
“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,今后便无需再提,乔凌飞对我不差,我不会见利忘义。”
一句话说死,刘锦不禁苦笑,岔开话题道:
“对了,你既想进入快班,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或是难处,尽管和我说,一般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帮的上忙的。”
随后又强调了一句。
“和刘家无关!”
见沈判疑惑,复又道:
“我也会进入快班。”
沈判了然,不过他很奇怪,为什么刘锦这等豪富子弟会选择入公门。
“刘哥,以刘家的财富,你为何要进入衙门做事?”
由不得沈判奇怪,在大夏,衙役属于‘吏’,排列下九流序列。
而一旦成了‘吏’,三代不得科举,等于断送了未来三代子孙的前程。
一般情况下,若非不得已或有其他打算,如刘锦这等有钱有势的家族是万万不会如此做的。
陈泽也看向刘锦,他早对此好奇了。
刘锦叹息道:
“有财富未必就是好事,守得住才是关键。
我刘家在花林县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发展到如今,觊觎的人不知有多少。
我在刘家属于旁支,自幼享受家族供应,去年,经县里蔡举人问考,认为我没有读书入科的希望。
当时,家族给出我三个选择,一个是授予财物离开家族,前往他地开枝散叶另开一脉。
刘家支脉上百年来皆是如此,这也是为了避免日后我因遭受不公与主脉产生嫌隙。
其二,入刘家商会做事,只是这样一来,我便只有一个刘氏的身份,每年除了家族红利,其它一概不能沾染。
第三,便是入衙成为捕快,家族会助我各种便利,等日后出头反哺家族。
我虽不才,却也自有尊严,故此我选择加入公门,且待来日…”
刘锦没有接着说,但在场三人都知道他话中是什么意思。
这些话可能集聚在心里已经很久,此时道出,声音都有些发抖。
毕竟他今年也才十六岁,只比沈判大两岁而已。
刘锦平复了心情,看着沈判道:
“我知道自己的能力,将来即便成为捕快,也很难出人头地。
但你不一样,在那夜之后,我就看出,你将来必定不凡。
沈判,你我日后同在快班,我希望能和你守望相助,共同发展。”
刘锦热切的目光令沈判有些茫然。
我这么强的吗?
为何我自己不知道?
他不知道,那夜的事发生之后,刘锦回到家族同很多人对那夜的事进行了复盘。
最终得到的结果是,沈判此人机敏冷静,遇事果断敢于担当,且武力强大,是不可多得的人才。
故此,刘锦才会被要求对沈判进行招揽。
对于将来的事,沈判不会好高骛远,好听的话听听也就得了。
“呵呵,你我同在衙中,又在一舍,你若有事我自会相助。”
简单回应后,沈判再不多说。
刘锦明白,因为乔凌飞的事,现在的沈判对任何人都不会太过信任。
不过,没关系,来日方长,今后有的是机会加深关系。
随意的又聊了几句,陈泽、刘锦告辞离去。
等二人离开,按捺不住的韩叔立刻问道:
“你感觉有哪些变化?”
沈判将自己双眼视夜如昼,远景近观的变化细细说了一遍。
韩叔嫉妒地看着沈判,若是自己再年轻三十…不,再年轻四十岁,这个机缘绝对不会让出去。
不过细想片刻,这种能力对自己好似也没有什么用处,自己又不通射术。
这样一想,心中好受很多。
“对了,你准备何时回衙门工作?”
沈判双眉一挑。
“休息的差不多了,也该回衙门了,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,不能荒废时日。
明天,明天我就回去。”
“嗯!”
韩叔有些不舍,虽然接触短暂,他对沈判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。
人就是如此,有了付出,自然就会上心。
第二日一早,沈判背着弓匣离开,朝县衙走去。
大约半个时辰后,数量骡车带着各种货物到来。
米面粮油、瓜果时蔬、肉蛋鱼鲜、衣物鞋帽、行李被褥等日常用度的物品足足拉了三大车。
尤其是酒,各类好酒就单独装了一车。
此外,西街最好的木匠、泥瓦匠也来了数人。
他们来此是为了给韩叔更换家具以及修缮房屋。
随着一名名工匠入场,韩叔的院子迅速热闹起来。
这些东西自然是沈判置办的,在韩叔这里得到了太多。
若是在之前,沈判的感谢只能谨记在心,好在有乔凌飞、陈泽赔付的两百五十两银子打底,一番花销之后,也仅耗费纹银四十两左右。
沈判一家皆为猎户,生活相对较为富裕,此次回衙,沈父仅留存五十两以作不时之需,剩余的皆由沈判自用。
到了韩叔这等年纪,对外物已经看淡。
不过沈判的这一举动,分明是他的心意,韩叔不免有些感动。
望着热热闹闹的院子,韩叔笑叹。
“倒是个懂事的孩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