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裂北庭:晋后羊献容 第15章 玉镯与暗谋

作者:清风与我同坐 分类:历史 更新时间:2025-11-15 20:02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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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停的时候,羊献容刚跨进寝宫门槛,宫女们候在门口,手里捧着铜盆、帕子和换洗衣物,见她进来,忙不迭地迎上来:“娘娘快歇歇,这一身沉家伙可把您累坏了!”

最先卸的是那顶嵌珠金冠,春桃小心翼翼地托着,刚摘下来就松了口气:“我的娘娘,这冠子足有三斤重,您顶了大半天,脖子酸不酸?”羊献容摸了摸后颈,笑着摇了摇头,目光落在桌上——那顶金冠摆在那儿,珍珠闪着光,倒像个精致的囚笼。

接着是玄色皮袍,领口的白狐毛沾了点雪,有点打绺。宫女帮她解开腰带时,她明显觉得肩膀一轻,像是卸下了千斤担子。换上家常的素色襦裙,布料软乎乎地贴在身上,她才舒了口气,往窗边的软榻上坐了——这才是她熟悉的感觉,不是匈奴皇后的沉重,只是个寻常女子的自在。

刚端起宫女递来的热茶,还没喝到嘴,殿门就被推开了,刘曜走了进来。他也卸了铠甲,换了身青色常服,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,多了点烟火气。手里还捧着个暗红色的锦盒,边角绣着金线,看着就贵重。

“累着了吧?”刘曜走到软榻边坐下,把锦盒递过来,语气比白天温和不少,没了对着贵族时的强硬,倒像个普通丈夫跟妻子说话,“给你的,打开看看喜不喜欢。”

羊献容放下茶盏,碰到锦盒的绒面,软乎乎的。她轻轻打开,里面铺着一层浅粉色的绒布,躺着一枚白玉镯——玉质莹润得像刚剥壳的荔枝肉,透着淡淡的暖白,没有一丝杂质,打磨得滑溜溜的,贴在指尖凉丝丝的,连一点棱角都没有。镯身上光溜溜的,没刻任何花纹,干净得像刚从玉矿里挖出来似的。

“这是于阗玉,”刘曜指着玉镯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,“去年西域进贡的,就这么一块好料,工匠说能雕成三副镯子,我让他们只做了这一个,剩下的都熔了——独一份的东西,配你。”

他说着,伸手想帮她戴上。羊献容没动,任由他的手指捏住自己的手腕——他的手有点糙,指腹的茧子蹭过皮肤,有点痒。玉镯刚套上去时有点凉,贴在腕骨上,慢慢就被体温焐热了,不大不小,刚好卡在手腕最细的地方,像长在那儿似的。

“我没让工匠刻花纹,”刘曜的手指在镯身上轻轻摩挲着,眼神落在羊献容脸上,“想着你要是喜欢,就刻点什么——比如熙儿的名字,或者汉赵的年号,再不然,刻点你喜欢的缠枝纹也行,都听你的。”

羊献容盯着腕上的玉镯,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。那时候她还没进宫,父亲给她看家里的传家宝,是一枚晋式玉簪,跟这玉镯的质地有点像,也是温润的白色。还有一次,她跟着父亲去参观一个古物展,见过一枚断裂的玉镯,也是于阗玉,也是光溜溜的没花纹,当时她还纳闷:这么好的玉,怎么不刻点东西?现在看着手里的这枚,就反应过来——或许,考古现场的那枚,就是它最初的模样,只是后来经历了什么,才断了、埋了。

“喜欢吗?”刘曜见她没说话,有点紧张地问。他很少送女人东西,以前打仗的时候,缴获的首饰都赏给部下了,这次为了这玉镯,他还特意问了张宾,该选什么样的,见羊献容不吭声,倒有点没底。

羊献容点了点头,声音轻轻的:“喜欢,多谢陛下。”心里却有点发慌——这玉镯太贵重,太“独一份”,让她想起西晋时晋惠帝给她送的金钗。那时候金钗也很漂亮,后来呢?金钗还在,晋惠帝没了,西晋也没了。她总觉得,这种看似贵重的东西,背后都藏着不安,像糖衣裹着的刀子。

刘曜没察觉她的心思,见她喜欢,松了口气,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你歇着吧,前殿还有点收尾的事,比如给部落首领的赏赐,我得去看看,别出了岔子。”说完,又看了她腕上的玉镯一眼,才转身走了。

殿门关上的瞬间,羊献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。她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窗——雪后的月亮特别亮,像挂在天上的银盘子,把院子里的桂花树照得清清楚楚,连叶子上的雪粒都闪着光。风一吹,桂花的香气飘进来,甜甜的,她却觉得心里发空。

她不知道,就在这温柔的月光下,就在离皇宫不过十里地的地方,一场针对她、针对汉赵的阴谋,在暗处拉开了序幕,像一张看不见的网,正慢慢收紧。

镜头转到洛阳城外的“迎客来”客栈。这客栈看着破破烂烂的,木门上的漆掉了大半,门口挂着块“歇业”的木牌,风吹过,木牌“吱呀”响,像快散架了。院墙塌了个角,用几根破木头挡着,雪落在上面,堆了薄薄一层,看着就没人打理。

后院最里面的一间屋子,却亮着烛火。窗户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,连一点光都漏不出来,门也从里面插着,透着股说不出的隐秘。这是客栈的密室,平时用来放粮食,却成了刘虎和人接头的地方。

刘虎坐在桌前,手里把玩着一把腰刀。刀鞘是匈奴样式的,黑檀木做的,上面镶嵌着几颗劣质的红宝石,有两颗已经掉了,留下两个小坑。

刀鞘上还有几道深划痕,是去年跟拓跋部打仗时,被敌人的刀砍到的——那时候他还跟着刘曜,替他卖命,可现在,他握着刀的手指,却透着股狠劲。

“怎么还没来?”他低声骂了一句,把刀往桌上一放,“啪”的一声,震得桌上的烛火晃了晃。他等了快一个时辰了,从立后大典的鼓声响起,等到鼓声停了,石勒的人还没到,心里不免有点烦躁——他怕夜长梦多,更怕被朝廷的人发现。
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,三下轻,一下重,是他和阿木约定的暗号。

“大人,人来了。”门外传来阿木的声音,压得极低,几乎听不见。

刘虎眼睛一亮,赶紧把桌上的密信往怀里塞了塞,又往后靠了靠,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,手指却还搭在刀柄上:“让他进来。”

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,先探进来一个脑袋——是阿木,他穿着件灰色短打,脸上沾了点灰,眼神警惕地扫了扫屋里,确认没别人,才侧身让后面的人进来。

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衣的男子,脸用黑布遮着,露出一双眼睛。进门后没说话,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,又走到窗边,掀开黑布的一角看了看外面,确认没人盯梢,才走到桌前,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,递了过去。

“刘大人,石勒将军的信。”男子的声音沙哑。

刘虎接过密信,手指先摸了摸信封上的火漆印——是石勒常用的狼头印,棱角分明,错不了。他才放心地拆开,从里面抽出一张羊皮纸,就着烛火仔细看。

羊皮纸上的字是用炭笔写的,笔画粗重,力透纸背,一看就是石勒的手笔。上面写着:“刘曜宠晋女,疏部落,人心离散,此乃天赐良机。君若能联诸部,乱洛阳,吾当率三万精兵,自襄国出,里应外合,共取大业。事成之后,河东之地,尽归君所有。”

“河东之地!”刘虎看到这四个字,眼睛瞬间亮了,手里的羊皮纸都抖了抖。河东那地方,土地肥沃,水草丰美,比他被削的那些封地强十倍不止,还有好几座盐场,是汉赵的富庶之地——石勒这老小子,倒是真舍得下血本!

他把羊皮纸往桌上一放,手指在“河东之地”四个字上敲了敲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石勒这老小子,倒真懂我。”

黑衣使者点了点头,往前凑了凑,贴在刘虎耳边:“将军说了,刘曜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晋女羊献容,连朝会都常迟到,部落的事不管不问,拓跋力、呼延烈那些老牌贵族,早就不满了——这正是大人夺权的好时机,错过就没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刘虎打断他,语气里带着点得意,“兰部首领早就跟我透了话,他女儿兰妃的儿子没当上储君,心里憋着气;拓跋力更不用说,他侄女本来想当皇后,结果被羊献容抢了位置,恨得牙痒痒——只要我开口,他们一准儿跟我干!”

黑衣使者眼里闪过一丝赞许:“大人果然有办法。将军还说了,不用大人打硬仗,只要大人能在洛阳制造内乱——比如烧了城西的粮仓,那是洛阳最大的粮仓,烧了之后,禁军没了粮草,肯定会乱;再或者,策反几个禁军将领,让他们开城门——到时候将军的大军一到,洛阳就是囊中之物。”

“烧粮仓?策反禁军?”刘虎眼睛更亮了,这主意比他想的还妙。城西的粮仓他熟,当年还是他带人看守的,哪里有守卫,哪里有缺口,他门儿清;禁军里也有几个是他以前的部下,交情还在,只要许给他们好处,肯定会反。
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撩开黑布的一角——远处洛阳城里的灯火还亮着,隐约能听见宫里传来的丝竹声,那是立后大典的收尾,是刘曜和羊献容的好日子,却是他刘虎的机会。

“你回去告诉石勒,”刘虎转过身,眼神里满是贪婪和狠厉,像盯着猎物的狼,“给我三天时间。三天之内,我保证把拓跋力、兰部首领他们都拉过来,再策反两个禁军将领,把粮仓的路线摸清楚——等我这边妥当了,就派人给石勒将军送信,到时候,咱们一起把刘曜那厮赶下台,这汉赵的江山,该换个人坐了!”

黑衣使者躬身行礼,声音里带着点兴奋:“大人英明!属下这就回去复命,将军那边会随时等着大人的消息。”说完,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确认没留下任何痕迹,才裹紧黑衣,跟着阿木悄悄走了出去。

门关上的瞬间,刘虎拿起桌上的羊皮纸,又看了一遍,尤其是“河东之地”那四个字,越看越高兴。他把羊皮纸凑到烛火上,火苗很快就舔了上来,羊皮纸卷成一团,烧成了灰烬。他用手指捻了捻灰烬,吹到地上,火星子落在雪上,“滋”的一声就灭了,像他心里那些藏了许久的怨和恨,终于找到了出口,要烧起来了。

烛火摇曳,把刘虎的影子映在墙上,长长的,忽大忽小,像一头蛰伏了许久的野兽,盯着洛阳城里的繁华,随时准备扑上去,咬断猎物的脖子。

他摸了摸腰间的腰刀,刀鞘上的划痕硌着手心,就想起了被削封地那天——朝堂上,刘曜冷冷地说“削去一半封地”,满朝文武都看着他,他却只能低着头说“遵旨”,那屈辱像根刺,扎在他心里,拔不出来。

“刘曜,你护你的晋女,我抢你的江山。”刘虎低声骂了一句,嘴角的冷笑更浓了,“等着瞧,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!”

而此时的皇宫里,羊献容还坐在窗边。月光照在她腕上的玉镯上,泛着柔和的光,像一层薄薄的银霜。宫女端来的热茶已经凉了,茶盏里结了层薄冰,她没察觉;远处的丝竹声停了,宫里安静下来,她也没在意。

她在想,明天要不要让工匠在玉镯上刻字。刻什么好呢?先刻个“熙”字吧,熙儿的名字,刻在最显眼的地方,让所有人都知道,刘熙是皇太孙,是她的儿子。

再刻点缠枝纹,像父亲给她的那枚玉簪上的花纹,小小的,不显眼,却能让她想起自己是谁——不是汉赵的皇后,只是羊献容,是那个带着玉簪从西晋逃出来的女子。

那枚冰凉的玉镯,象征的不是安稳的国母之位,不是刘曜的温柔,而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。这场风暴会卷走洛阳的繁华,卷走她的安稳,卷走汉赵的江山。

她更不知道,刘虎和石勒的暗谋,像一张无形的网,悄悄罩住了洛阳城,罩住了她和刘曜,罩住了整个汉赵,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,就收紧网绳,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。

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斜,客栈密室里的烛火还亮着,刘虎的算计还在继续;襄国的将军府里,石勒正看着地图,手指在洛阳的位置画了个圈,眼里满是野心;拓跋力的府中,他正和兰部首领喝酒,商量着怎么跟刘虎合作。

一切都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。

第一卷《倾覆之凰》,就在这极致的喜悦与隐秘的危机的反差中,落下了帷幕。

羊献容腕上的玉镯还带着体温,汉赵的命运,悄悄偏向了风雨飘摇的那一边——一场更大的风暴,在不远处等着他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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