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王子的手指仍停在信封边缘,指尖微微发颤。那封以星火传讯、血染青鸾符才送达的密信,此刻静静躺在案上,纸面泛着冷光,仿佛还带着使者临终前最后一口气息的余温。他没有再看第二遍,每一个字都已刻进骨髓——天庭内乱,魔影潜行,昆仑封印动摇,而东荒,是最后一道屏障。
帐中烛火忽明忽暗,映得他侧脸轮廓如刀削般锋利。他的目光落在信角那一抹暗红的残痕上,那是用昆仑守关元君心头血点下的印记,唯有以命为引,方能激活青鸾符穿越三重结界。送信之人死在路上,尸体被发现时双手仍紧紧护着胸口,胸骨碎裂,心脉尽断,却未让信件沾染半分尘土。
他闭了闭眼,喉结微动。十年了,自从父王战陨昆仑雪峰,他便镇守这极东边陲,日复一日加固封印,年复一年巡查地脉。他曾以为太平将至,却不料等来的不是安宁,而是天地崩裂的前兆。
帐外风声骤紧,铁甲相击之声由远及近。马元帅掀帘而入,身后跟着赵、温、关三位同僚,四人步伐沉稳,目光如钉。他们未开口,只是立于帐中,等着一句话。
“信是真的。”东王子终于抬眼,声音不高,却如刀劈斧凿,“太白金星亲笔,昆仑印信残影可验灵识共鸣。三日前,守关元君放魔影过天门;昨夜,第七道封印柱焚空百里。我们等不到援军从天而降,只能自己站成一道墙。”
话音落下,帐内空气仿佛凝固。赵元帅皱眉,眉心拧成一个“川”字:“可天庭过去十年闭门自守,连北境龙脉断裂都不曾出一兵一卒。如今一封密信便要我们倾尽兵力?万一这是调虎离山,诱我东荒主力西撤,趁机攻破南岭防线……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他话未说完,精卫仙子从侧帐缓步走出。她一身素白衣裙,不着铠甲,却比任何将士更令人不敢逼视。她手中托着一枚玉简,轻轻置于案上。“这不是请求。”她的声音清冷如泉,穿透帐中每一寸寂静,“这是预警。我刚与北方残存龙脉共鸣,东荒以西三百里,地底魔气波动频率提升七倍,且呈环形扩散——他们在集结,不是试探。”
精卫仙子指尖轻抚玉简,赤红丝线在地底图中骤然收缩:“这些气脉本是自然生成,但此刻有规律地向葬渊谷聚拢——”她挥手调出梼杌半透明的魂影,“说明有高阶魔物在强行重组魂魄。”
帐内一时寂静,连呼吸都变得沉重。
温元帅低声道:“粮草只够支撑二十日,伤兵占三成,新征士兵尚未合阵。若开战即持久,恐怕……”
“那就二十日内开战。”东王子猛然起身,玄甲在灯光下泛起幽冷蓝光,流转的星辰符文闪烁如生,“朱小戒!”
帐外应声而入一人,身形微胖,脸上却无半分懒散之色,腰间挂着一串铜铃,走动时无声无息——那是“静步铃”,专为避杀气所制。他抱拳躬身:“在!”
“即刻清点所有兵械库、粮仓、丹药储备,优先补足前线三军箭矢、破魔符纸、固魂丹。明日午时前,我要看到调度清单。另外,通知各村屯长,疏散老弱妇孺至地下石窟,开启‘萤火通道’,每日三次报平安。”
“是!”朱小戒抱拳退下,脚步迅疾,穿过营帐时顺手拍了拍一名小兵肩甲,低声叮嘱:“去医帐领两粒安神丸,夜里别值哨太久。”
东王子转身指向沙盘:“马元帅率左翼主力驻守断龙坡,构筑三层拒魔阵,以雷木桩为基,引地下阳脉布网;赵元帅接管北谷隘口,设伏弩营与火油槽,一旦敌军突袭,立刻封锁通道;温元帅带轻骑巡防西侧荒原,发现异动即刻燃烽;关元帅坐镇后方大营,统筹调度,接应各部。”
四位元帅齐声领命,甲胄铿然作响。
天蓬大帝缓缓抬头,目光掠过沙盘上断龙坡的标注,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铜戟的纹路,低声道:“二十年了,老夫连饮血都生疏了……”
“哪吒。”
“在!”
“你带先锋突击队,明日开始演练穿插战术,目标是突破敌阵核心五息内斩将夺旗。金吒、木吒协防两翼,配合天罡三十六天将布空中巡防网,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,不得有死角。”
哪吒咧嘴一笑,手腕一翻,火尖枪已在掌中旋转,枪尖掠过地面,划出一道赤焰痕迹:“正愁手痒。这次要是再让我碰上穷奇那头喷火畜生,非把它尾巴剁下来当烤串不可。”
众人神色微松,气氛稍缓。
精卫仙子这时取出一方青铜罗盘,置于案心。罗盘中央浮起一团微光,缓缓旋转,映出四道颜色各异的气息。“这是我根据王母封印古卷推演的反制之法。”她指尖轻点,“饕餮属土,喜吞噬生机,可用千年雷木所制长矛刺其咽喉,使其无法吞纳天地灵气;混沌无形,靠风势游走,需以金精锁链缠其本源,再由破音锤震散其形;穷奇擅火毒,攻击时必带烈焰瘴气,水云盾配合寒魄箭可压制;梼杌最险,能藏于暗影之中,唯有纯阳光照其真身,方可破局。”
马元帅沉吟:“可哪来这么多纯阳光源?我们虽有日心灯,但早已衰微,怕是撑不过半炷香。”
“我会调动东荒仅存的九盏‘日心灯’,布置于主战场高台。”精卫仙子道,“每一盏灯,都是上古太阳精魄所凝,足以照彻百丈阴影。我将以自身魂力为引,昼夜维持其燃。”
赵元帅忽然问:“若四魔将同时出击?我们兵力分散,难以兼顾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分开。”东王子冷冷道,“我们会让他们没机会一起出现。”
他走到沙盘前,手指划过一条隐秘峡谷:“我在‘回音谷’埋了三百具‘傀儡战俑’,皆以战死将士遗甲重铸,体内封有他们的最后一缕执念。只要魔军踏入谷中,我一声令下,它们便会自地下暴起,拖住至少一路敌军。”
温元帅动容:“那是英灵冢里的遗物!你竟舍得动用?”
“他们若泉下有知,定愿再战一场。”东王子低声道,“比起安眠,他们更想守护故土。”
帐外鼓声渐起,那是巡逻队交接的信号。东王子走到帐口,抬头望向昆仑方向。那里依旧被厚重云层遮蔽,不见一丝星光。但他知道,那根贯穿天地的封印柱仍在震动,每一次颤动,都在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了。
次日清晨,点将台上下已列满将士。战旗猎猎,兵器森然。晨雾未散,千军万马肃立如林,铠甲映着微光,宛如一片钢铁森林。
东王子登台,手中香炉升起一缕青烟,直冲云霄。
“此战,不为功名,不为封赏。”他的声音传遍全军,不高,却字字入耳,“只为脚下这片土地还有人能种田、孩童还能奔跑、老人还能坐在屋檐下晒太阳。魔帝要的是死寂,我们要的是活路。我在此立誓——一人不退,寸土不让!”
台下无人言语,只有数千双眼睛灼灼发亮,有人悄悄握紧了刀柄,有人低头抚摸胸前家书,有人默默将一枚母亲缝在衣内的护身符按在心口。
精卫仙子走上高台,双手结印,口中念出古老咒言。刹那间,天空裂开一道缝隙,一幅巨大光影浮现云端——那是王母大帝独自立于昆仑绝顶的画面。她双手撑天,脚下是崩裂的大地,身后九根封印柱中有三根已然断裂,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,滴落在石阶上,开出一朵朵赤红莲花。
光影中,她的嘴唇微动,传来一道跨越万里的心音:
“东荒之子,吾信汝。”
全军跪地,山呼如雷。
那一刻,没有人再怀疑这场战争的意义。
“破魔九策已启。”东王子收起香炉,转身取下令旗,高举过顶,“各部归位,一级战备,随时待命。”
哪吒跃上风火轮,长枪斜指苍穹。金吒、木吒并肩而立,各自握紧兵器。天罡三十六天将腾空而起,化作三十六道流光,在军营上空划出严密防线。
朱小戒站在粮仓门口,正指挥士兵搬运最后一箱固魂丹。他擦了把汗,抬头看了看天。
风停了。
云层低垂,像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头顶。远处的地平线上,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扭曲了一下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开空气。
他刚想喊人,却发现手中的药箱盖子无声裂开了一道缝,里面一颗丹药滚落出来,掉在泥土上,瞬间变黑。
他蹲下身,指尖轻轻触碰那颗丹药,一股阴寒之气顺指窜上手腕,皮肤竟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。他猛地缩手,咬牙掐诀,体内灵力一转,黑气才被逼出体外,化作一缕黑烟消散。
这丹药瞬间变黑且附着的阴寒黑气,正是魔息渗透的明显征兆,预示着魔军已逼近至营区附近。
他迅速将药箱封死,高声喝令:“关闭所有储物舱!点燃驱邪符阵!通知前线,魔息已侵入营区外围!”
与此同时,东王子立于高台,望着天际那道越来越深的裂痕,缓缓握紧了手中令旗。
他知道,这一战,不再是守,而是逆命而行。
但只要还有人在,东荒就不会倒。